柳刀

【五伏】恐山再别 (一发完)

“以爱之名,你还愿意吗?”


BGM:起风了


全文2w5,一发完,HE

预警:角色都属于芥见大大,ooc和剧情魔改属于我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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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1.


“听说今晚有流星雨。”坐在矮窗前的少年说道。

彼时入夜,夏季的风从山林里吹来,带来了蝉鸣,荒野,和野兽蛰伏的声音,钻石般星辰安然悬挂,丝毫没有岌岌坠落的意图。

几乎要融入暗夜的深色头发被风拂动,白皙光洁的额头显露出来,恰巧萤火虫从少年的脸颊边悄然飞过,荧荧光芒将他秀美的眉眼映得愈发温柔。

像月。

五条悟看得有点出神,过了半秒才笑容如常地回答:“那今晚我陪你去山顶看?”

伏黑惠回过头来,语气里是单纯的不解:“陪我?不带上虎杖和钉崎吗?”

他话音刚落,外边正巧传来少年少女的声音。

虎杖悠仁天生带点撒娇的黏糊糊声线传来:“五条老师——钉崎脑子又出问题了!”

“哈?你敢再说一遍?!”

杂物倒下的轰响骤然传来,带动着房间内的墙壁都微微震动。

要是带上这两个人……闹出的动静恐怕就不是去看流星雨,是去看陨石撞击地球吧。

五条悟没有管外边的打闹,继续刚才的话题:“可是,是惠说想去看流星雨,悠仁和野蔷薇又没有说要去,所以我当然是陪你去才对啊。”

“我可没说想去看,我只是说今晚有流星雨……而已。”伏黑惠别扭地解释道,转瞬又冷静下来,轻咳一声,“他们肯定会想去看的吧,你又不是不明白那两个家伙。”

唉,让这小孩说句真心话怎么这么难。五条悟心想。

“那,今晚我们高专一年级的结业活动就是去看流星雨?”

“……嗯。”答应得乖乖的,语气里又难掩一丁点失落。

五条悟当然听出来了,忍不住长叹一口气,站起身来。

他走到伏黑惠旁边,就像当年初见时一样,将手狠狠按在对方头顶。

“要是惠说,只希望我和你一起去看,我也会答应的哦。”

“我怎么可能会说这种话。”伏黑惠抬臂将对方的手打下去,“明明都是你的学生,当然要被平等对待。提这样的要求对他们来说不是很不公平吗?”

五条悟脸上的笑容渐淡,说道:“原来惠只想得到平等对待就满足了。”

“我也没什么特别的吧,也没什么值得被在意的。”伏黑惠转过头去,看向窗外寂静幽蓝的山林,“所以得到平等对待就已经很好了。”

五条悟深深吸气,还想再说点什么,这时外边虎杖悠仁更急促的痛呼传来,几乎就是在门口抵着门喊“救命”。

行吧,平等对待。

要知道让五条悟吃瘪的人还从没出现过,既然这家伙都这么说了,那就“平等对待”给他看咯,指不定待会儿哭唧唧的人是谁。

五条悟心里挑起点介于恶作剧和置气之间的火苗,于是不再多说,果断转身去打开了门。

鼻青脸肿的虎杖悠仁立马扑到他肩上,和他亲密相贴:“呜哇——钉崎她要杀我!”

五条悟举起双手,声线吊儿郎当:“好了好了,现在都停手,不然不带你们去看流星雨了哦。”

“流星雨?!”虎杖悠仁和钉崎野蔷薇异口同声,俱是星星眼地挤过来凑到他下巴下方,像两只讨好的小狗狗。

“刚才惠说今晚会有流星雨,建议我们一起去看。”

“真的吗?!!”

“对吧,惠?”五条悟还回头朝伏黑惠做了个wink。

结果伏黑惠一直冷着脸刷手机,根本就没分给他半个眼神。

五条悟立马转身,搂住两位兴奋难抑的学生朝外走去:“那好吧,我们三个去。”

“喂!”独自坐在窗边的少年顿时坐不住了,扔掉手机就追赶上去。




“十年!人生有几个十年?!”五条悟坐在汽车后座,愤愤不平。

“我跟他相处了整整十年,这是其他!任何人!能够替代的吗!??我跟我爸妈都没待一起这么长时间过!”

“结果他居然说他没什么特别?说他没什么值得被在意的?他竟然对我说这种话!”

“这小子是养不熟吗!我当时听着感觉心都快碎了!”

他说完打了个酒嗝,瞬间酒气铺满整个车厢。

伊地知不太想理这个酒鬼,敷衍道:“是是,五条先生你说得对。”

“更别提啊——”五条悟将眼罩撩起,醉眼惺忪地仰头往上看,像是要穿透车顶看往那段回忆里,“在他说那种话之前,明明还对我——”

“啊啊,五条先生,虽然我不想打断你,但是你的手机一直在响……”

“吵死了!”五条悟醉得厉害,坏脾气地吼回去,随后又笨手笨脚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,朝着电话那头继续吼,“歪?!”

但在听清电话那头的说话内容后,他立马收敛脾气,平复下来。

“青森那边的诅咒?……这么远,干嘛叫我紧急出差……上头的决定?一听这话就知道没好事。……好好,知道了知道了,我去还不行吗?”

五条悟利落挂掉电话,清明几秒的眼神复归混沌:“嗯?我刚才讲到哪里了?”

“不不不,五条先生,您既然有紧急任务,还是先把目的地告诉我,我送你过去吧。”

“啧,真是烦啊,那群老头子。”五条悟不快地揉揉眉心,看在校长的面子上还是吩咐道,“去青森,星降处温泉旅店。”

“星降处?”伊地知听着有点耳熟,猛地反应过来,“这不是你刚才正在提的地方么?就是悠仁他们结业时去的——”

伊地知一边说着一边抬眼看后视镜,却发现五条悟已经张着嘴睡着了。

这人虽然有着永不会老去的英俊容貌,这四年来却从没好好用过脸,满面醉得通红,口水还滴滴答答地要滑下来,睡得一点形象都没有。

这还怎么教学生啊……伊地知忧愁地想。

他不再说话,转回头降低车速,平缓地朝着这次的目的地开去。

百无聊赖之间,他慢慢回想着五条悟方才讲的往事,忍不住小声说:“要是当时就坦率地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就好了……”

后座的五条悟在睡梦里打了个响鼻,伊地知顿时勇气告罄,不敢再分心,认认真真目视前方开车。





他们是在第二天的傍晚时分才赶到青森的。

哪怕接近黄昏,盛夏的阳光也繁烈如瀑,整座城市都被灼日反射出暖色光芒,就像下过一场金黄的暴雪。

五条悟宿醉未醒,从车上下来立即被眼前明晃晃的光线刺得眯起眼睛。他顿住脚步,不由得抬手遮挡,却在明暗变化中,看见一只幽蓝色的蝴蝶从他面前翩然飞过。

闹市之中,竟然有这么漂亮的蝴蝶?

五条悟转头再看过去,人群攘挤,车水马龙,哪里还看得到什么蝴蝶的踪影。

伊地知停好车,在他身后恭敬喊道:“五条先生,星降处温泉旅店就在您右手边。”

“我之前又不是没来过,这种事当然知道了。”五条悟不再去追寻蝴蝶,转身走近旅店门口,托着下巴打量片刻。

“嗯……没察觉到什么诅咒气息啊,那群老不死的逗我不成。”

伊地知被他冒犯的语气吓了一跳,赶紧解释:“来之前我查了下,好像这里的确有个特级咒灵,之前有其他咒术师试图祓除,但都被击退了。”

“击退?”五条悟饶有兴趣地重复这个词,“是击退而不是诛杀,还真是有意思的咒灵。”

“也正是因为太多咒术师反馈说祓除失败,才会派遣您来。”

“行吧,话归这么说,祓除还是要做的。”五条悟活动活动身体,将手指按得噼啪作响,“这里对我而言可是非常有意义的地方,要怪就怪那个咒灵自己倒霉好了。”

他随即就往旅店内走去。

由于咒灵的存在,难免会出现骚灵现象,旅店老板早就落荒而逃了,剩个大门敞开的空屋等着咒术师光临。五条悟带着伊地知径直往楼上走去,终于在二楼的角落房间外,察觉到了诅咒的气息。

那个房间……

五条悟嘴角耷拉下来,面容隐隐透出怒色。

过去的三年里,他每个夏季都会来预订那个房间,然后在青森度假一段日子,也就今年被些事情耽搁才来晚了点,结果就被个区区咒灵占据了?

什么咒灵胆子这么大,敢来占他的地盘?

“你在这里等我。”他头也不回地吩咐,随后大步走到房间门口,毫不犹豫地拧开了把手。

门被骤然打开,空气流转,白纱窗帘在风中悄然飘起。傍晚的霞光扑面而来,空荡荡的房间内落满温暖的橘黄色,一道狭长的黑影从矮窗处延伸过来,几乎就要同他脚下的影子相触。

墨镜后的眼睛骤然睁大,瘦削的身影同窗外盛大的落日一同映满湛蓝虹膜。坐在窗台上的咒灵在听到动静后安静回头,看向门口的方向。

那是……

那是——

“我不该以现在这副样子见他的。”

五条悟慌乱至极,在根本不知道如何进行下一步措施的时候,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想法竟然是这个。

宿醉,疲倦,长途车旅,虽然样貌未变却浑身都显得狼狈。

我不该以这幅样子见他。

他退后两步,紧绷着身体又关上了门。





02.


四年前。

那天晚上,他们终究还是没有看到流星雨。

四个人傻乎乎地坐在山顶上,仰头盯了好久,群星还是稳稳当当悬挂高空,一颗流星都没有看到。

伏黑惠最先熬不住,歪头靠在五条悟的肩膀上直接睡过去了,另外两个精力旺盛的学生倒是活蹦乱跳等了好久,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才死心。

虎杖悠仁瘪瘪嘴,委屈起来:“结果等了一晚上也没看到流星雨嘛。”

“啊啊,一定是伏黑这小子骗人,你看他就根本没指望过,直接睡过去了!”

钉崎野蔷薇说着就要去闹腾伏黑惠,被五条悟竖起手指的噤声动作拦了下来。

“有什么关系嘛,就算没有看到流星雨,马上我们就能看到日出了,不是吗?”

五条悟的左手还下意识捂着伏黑惠的耳朵,像是生怕他被吵醒。

钉崎野蔷薇满脸不痛快地看着他,最后说道:“老师你明明就很偏心。”

“欸?为什么这么说?”虎杖悠仁已经恢复精神,眨巴着眼睛回头问,“我觉得五条老师说得很对啊,反正能看日出,就不要怪伏黑了。”

“你也偏心!就连宿傩那个死混蛋也偏心!你们这群被美色诱惑的臭男人!”

“这话又从何说起?我都搞不懂你到底什么毛病了!”

五条悟明智地没加入这场争论,只在看到天际出现一丝亮色时,低头轻轻用下巴摩挲着伏黑惠的鬓角,轻声唤醒他:“惠,该醒了哦。”

伏黑惠微微皱眉,尚还没有睡醒,含含糊糊地问:“这是哪儿?”

他说完后就记起了起因经过,猛地抬起头来:“流星雨呢?!”

正逢这时,第一缕阳光穿透地平线洒向山林,群鸟纷飞,茜云如海。

伏黑惠怔怔地看着眼前的日出景象,语气里满是失落:“我错过……流星雨了。”

“没有啦没有啦。”他的样子看上去实在有点可怜,就连刚刚还在忿忿的钉崎野蔷薇都赶紧解释,“流星雨根本就没有出现!”

她忍不住又抱怨:“我们可是等了一整夜哎,都怪你的假情报。”

“这样吗……抱歉。”

伏黑惠乖乖低头道歉,见他这样子,钉崎野蔷薇哪里还说得出来半点重话,甩甩手道:“算了算了,总之日出不能错过了吧,别打扰我拍照。”

虎杖悠仁捂着嘴嘻嘻坏笑起来:“钉崎,偏心。”

“你这家伙——”

两个人再次追打起来。

五条悟笑着看两人打架,歪头碰了碰伏黑惠的发顶:“很失望?”

“什么?”伏黑惠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和老师过于贴近,赶紧起身拉远距离,“失望什么?”

五条悟面色如常地收回手,继续说道:“流星雨啊,你不是很想看么?”

“都说了我没有很想看。”

“哦,好吧。”五条悟对他的口是心非习以为常,转而向两人招呼,“好啦好啦,日出也看完了,该回去了。”




在他们下山的时候,伏黑惠刻意同五条悟保持步调,落在了最后边:“对不起,让你们白跑一趟。”

“对我也要这么客套地道歉吗?”五条悟努力让自己的声线听不出情绪。

“只是……”伏黑惠犹豫了下,像是下定决心般停下脚步,直视着五条悟道,“我在睡着的时候,梦见了流星雨。”

五条悟也停下来。

虎杖和钉崎的声音越来越远,山林静谧,只闻鸟声。

“我的确是……很想看流星雨的。”伏黑惠终于坦白,“有一种说法是,星星降落于森林,则是故人的思念和回忆重返人间。”

“这所旅店为什么会叫‘星降处’,老师知道原因吗?”

五条悟许久没有同他这么认真坦诚地交谈过了,于是他不再用玩笑的声线,而是沉声清晰答道:“因为这里是恐山。”

恐山,位于日本青森县,本州最北端,相传连接现世和黄泉,乃灵体轮回必归之处。

魂归之时,星降于森。

旅店建于此地而得名。

“所以我想,”伏黑惠继续道,“我们一路走来,那些仓促分别的朋友们,一定也会来到此地,在轮回之前,将自己的思念和回忆化作星辰,降临在这片森林吧。”

“那么,看到星降景色的我们,一定还能同他们再次认认真真地道别。”

伏黑惠微微垂目,像是因为自己的话而感到局促:“我是……这么想的。”

惠其实是个心思细腻的孩子。这种事情,五条悟一直都是知道的。

但这不阻碍他依旧会为伏黑惠的说法感到震撼。

原来他是这么想的。

这么温柔的想法。

五条悟说不出自己到底是何种心情,只觉得有一条浮满鲜花的温暖江流淌在胸腔内,撞击着自己的肋骨和灵魂,使之发出江涌山应般的怦然轰鸣。

“虽然我们没有看到流星雨,但是惠,你在梦中看见了吧?那么,你一定也在梦里和他们好好道别过了。”

他抬手揉了揉伏黑惠的头发,语调是前所未有的温柔:“真是个好孩子啊。”

他话音一转,又开始不正经:“这么乖的小孩,想要点什么奖励呢?五条老师今天什么都会答应哦~一个亲亲怎么样!”

掌心下的少年浑身一颤,脸顿时涨得通红,又羞又恼地拿水润眼睛瞪他。

五条悟也被瞪得呼吸一颤,当即收回了手,转身下山:“啊不愿意是吗,那就算了。”

“喂!”身后的少年气急败坏。

五条悟脚步不停,头也不回地朝他摆手:“逾期不候哦惠惠子,错过了老师珍贵的亲亲就没有啦,下次请早~”

“你这家伙!”

五条悟背对着他,好心情地翘起唇角笑起来。

作为无战不胜的最强咒术师,怎么可能会在爱情战争中输给小孩子呢?惠还不知道自己早就在旅店里露出马脚了,要是喜欢就赶紧鼓起勇气来告白吧,五条老师为了听见那句“我喜欢你”可是忍耐好久,费尽心思呢。

五条悟哼着歌抬头,信心满满又兴致勃勃。

等到惠终于按捺不住的那天,他要给这孩子什么奖赏呢?

一个亲亲肯定是不够的。

远远不够。

他是这世间“天上天下,唯我独尊”的存在,因此——

——他要用整个宇宙,来作为给挚爱之人的答复。



可是五条悟没有等到那一天。



『如果世间真的存在神明,祂会对傲慢之人做出怎样的惩罚呢?』





03.


在这个依存于咒术的世界,有一个不论是咒灵,诅咒师,还是咒术师都公认的事实:

只要五条悟还在,战斗的结局就是毫无悬念的。

五条悟的存在就是无敌的。

所以在一次陷阱成功封印住五条悟后,诅咒师们纷纷学起了这种战术。

硬碰硬没有意义,只要五条悟不在,就有转败为胜的机会。

不过这一步也是早就被当事人算准了。

“既然那一次陷阱没能成功战胜我,以后的陷阱就很不可能会了。都不知道该怎么嘲笑这些猪脑子才好。”五条悟曾经这么讥讽道。



『无关行事正确与否,无关心愿是拯救或毁灭,傲慢即是原罪。

而有罪则会被惩罚。』



自从两面宿傩彻底被封印后,世界就像是突然从Hard模式转为了新手模式,哪怕诅咒师还在源源不断地冒出来,越来越强大的咒术师力量也能将之次次镇压。

要是夏油杰还在,估计也不得不承认,五条悟所选择的道路效果显著。

但是——

“他的这一生过得太顺利了,顺利就会忘形,忘形就会轻敌。”

夏油杰曾在年少时就评价道:“上天是公平的,在给予馈赠的时候,就已经将代价刻入命运之中。”

“那么,最强即为五条悟,五条悟即为最强,这样的人,又被预定好了怎样的代价呢?”



答案揭晓得很快。



在又一次突破诅咒师的封印后,五条悟施施然走出,对着瑟瑟发抖的诅咒师嘲笑道:“两面宿傩之后,连你这种东西也敢自称最强?”

他说完正打算给予对方最后一击,却意外发现自己还陷入某种类似幻境的领域中。

“局中局?有点意思。”

那头的诅咒师却笑起来:“不知道等我死了,你还能不能露出这么得意洋洋的表情。”

他吐出一口血,身边的领域再也维持不下去,幻境渐渐消散,露出了当下最真实的情景。

只见诅咒师整个人都被八握剑钉在墙上,早已是强弩之末。被召唤出来的魔虚罗利落收刀,临死之人落到地上,勉力抬头冲着怔忪的五条悟露出恶意笑容。

五条悟一瞬间明白了这个作战计划的最终目的。

他轻敌了。

巨大的不祥预感席卷而来,五条悟当机立断,瞬移至诅咒师面前,狠狠扼住他汩汩冒血的喉咙。

“你不准死。”他一字一顿,近乎暴怒。

诅咒师含着血哈哈大笑起来:“五条悟,你能杀我死,但你没办法救我活。”

“所以,你心爱的学生也活不了。”

“你明白过来了吗?我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用封印困住你,甚至说,我就等着封印被解开的时候。”

诅咒师太愉快了,他恨不得将今生的痛快都化作笑声释放出来。

“封印解开的唯一条件是施咒者的死亡,虽然我远远算不上是你的对手,可如今这世道,没有了两面宿傩的世道,除了你,又还有谁能轻易杀我呢?”

“——最快速便捷的方法,就只有利用它了吧。”

“真妙啊,我曾无意得见过你的学生施展这个术式,当时好像是被宿傩阻拦下来了?可真是不得了的术式啊。”

“五条悟,你的学生可真有意思,当得知只有打败我才能解除封印的时候,他毫不犹豫地就召唤了魔虚罗——”

五条悟的手指骤然收紧,诅咒师的话被掐断,可他并不在意,用力从咽喉缝隙中挤出尖笑来。

这个局是完美的,完美之处就在于他算准了五条悟的不完美。或许这个陷阱仅能起效这一次,但这一次就足以让五条悟在自己顺利的人生中彻底败北。

而这,就足够了。

他办成了其他人都办不成的事,他打败了五条悟。

其原因就在于他曾像是被上天眷顾般,发现过五条悟的底线,那就是——

思绪像一根紧绷的弦突然断开,诅咒师的笑声戛然而止。

他彻底死去了。

“你不准死!你不准死!”五条悟怒极,但在察觉到手下这人彻底失去生命征兆后,他又急急起身,开始搜寻伏黑惠的踪影。

他在远处的阴影角落找到了惠,于是立马瞬移过去,将陷入假死状态的伏黑惠紧紧抱入怀中。

“一定还有办法……一定还有办法……”

或许他可以趁现在杀了魔虚罗,没准还能打断?

可魔虚罗在收刀后就彻底消散了,术式已经展开,根本无法终止。

对,治疗,治疗呢?

可是现在根本来不及去找硝子。

那用自己的术式呢?

无下限术式顺转术式苍反转术式赫虚式茈无量空处!就没有一种可以救人吗!

五条悟将伏黑惠横抱着起身,大脑在此刻被运作到极致,反转术式飞速修补着正在疯狂消耗的脑力,他竭尽全力推算着可以打破死局的方法,可就在他刚直起身的一瞬,伏黑惠的手无力地滑落垂下。

于是所有的思考都停下来。

所有的挽救都是徒劳。

五条悟甚至是直到这时,才发现伏黑惠身上全都是伤,尚还温热的血液沿着伏黑惠的手指不断滴落,流淌到了地面上,汇聚成深红色的溪流安静蔓延。

周围一切似乎都静止了,他再听不见其他任何声音,也看不见其他任何景象。

只有风声,只有怀里再也不会睁开眼睛的少年。

“他才十六岁。”

五条悟怔怔地瞪大眼睛,莫名就想起了青森山林里的那个清晨。

他还没……还没送出那个足以媲美全世界的礼物,但现在他却几乎是已经失去全世界了。

“……惠。”五条悟声线都带着颤抖,非常非常轻声地喊道。

无人应答。

最后风声也消失了,五条悟自己的声音也消失了。他似乎在声嘶力竭地呼喊着什么,可具体呼喊的话语,他自己也听不见。

他只看到那些从伏黑惠伤口蔓延出的血液同猩红色的术式重叠,他看到诡秘的星云黑洞在眼前扩散扭曲,他看到,恒星般的双眸自上空俯视着他,无悲无喜。

他的力量失控了。



『祂高悬于空,道: “你能杀人死,但你不能救他生。”

五条悟回:“如果这是我的罪,我愿意用我死来换他活。”

祂道:“神能使人生,神能使人死。但轮回逆转,纵是神明也不得擅自定夺,反而是凡人总奢望复活。”

五条悟冷笑,回:“既然有做不到的事,又算什么神明?你又有哪处能胜过我?”

祂道:“胜于谦卑,胜于敬畏。”』



等到再次醒来,五条悟已经是在医疗室内。

家入硝子见他醒来,走过来递杯水给他:“我差点以为你这次是真的要死了,我们赶到的时候,现场几乎碎得像个异世界虚空——”

五条悟不给她说完话的机会,一把握住她的手腕,杯子里的水溅出不少,全洒在了床单上。

“惠呢?”

“喂,你最好不要激动,你的能力还没稳定下来……”

“我说啊,”五条悟再次打断她,抬眼质问,“惠呢?”

家入硝子被他剔透得近乎无情的眼瞳震慑住,只好叹了口气,解释道:“毕竟不在现场,我们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,不过根据残垣遗迹来看,应该是魔虚罗被召唤出来过吧。”

“而那之后的事情,不是只有你才最清楚不过了吗?”家入硝子的眼神似洞悉一切,却又仁慈地没有再继续撕裂真相。

是啊,五条悟再清楚不过了。

那个诅咒师是如何在他手里断了气,惠又是如何在他怀里永远睡去,神祇如何出现,又如何告诉他最残酷的现实。

当时的一切都历历在目,但很奇怪的是,他不太记得自己当时的感受了。是愤怒,不甘,心痛,悲伤?他只觉得,自己的胸腔内被豁开了一个黑洞,曾经温暖流淌的河流和鲜花都被吸入其中,心脏干涸得只能听见风的泣音。

家入硝子担心更多的刺激会让五条悟再次暴走,又语气自然地转移了话题:“不过,你对自己的身体也好好重新认知下吧。”

五条悟低垂着眼睛,恹恹回复:“什么意思。”

“你的体征活动是静止的。虽然还能正常呼吸,正常心跳,但身体内的细胞,血液,所有构成你的部分都维持在不变的状态。”

“通俗易懂地讲,就是时间在你身上静止了,你获得了永生。”



『五条悟问:“如果是为了惩罚我的傲慢,又为什么赋予我近神的能力?”

祂没有回答。

五条悟又问:“是想让我以永世来忏悔自己的过失么?”

祂没有回答。』




04.


但在打开门的那一瞬,五条悟终于明白过来,神明的惩罚到底是什么。

夕照的暖光淌在咒灵鸦羽般的长睫上,如一尾鹅黄色的鱼在他眉眼处缓慢游走。清凉的风在少年的黑发间分离又融合,发出的声音像拂过草原。

一如年少模样,像是从未离开。

“这大概就是神明对我的惩罚吧。”

“这一定是了。”

五条悟骤然间心痛如绞,身体趋利避害的本能让他直接关上了门。



伊地知匆匆赶来,有些担忧地问:“里边……是让您也觉得棘手的咒灵吗?”

五条悟咬紧牙关,用力挤出点笑来:“你不准打开这扇门。”

伊地知不明所以,只得连连点头:“我、我绝对不打开。”

随后五条悟一把将墨镜摘下,眼神冷厉地拨出一个号码。

在电话接通的瞬间,他开门见山:“你们知道?”

知道什么?一旁听见的伊地知满脸莫名。

五条悟不耐烦道:“你们知道那个咒灵的来历,所以才叫我来?”

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,五条悟浑身杀意暴涨,冷笑起来:“谁给你们的胆子,觉得我会听你们的话?”

“这段时间我不怎么出现,是不是让你们忘记我是谁了?还是说,我给了你们什么错觉,才让你们觉得我脾气很好?”

他手里的墨镜在瞬间化作粉末湮灭,虽然嘴角上扬,眼里却毫无笑意:“你再敢提祓除一次,我就直接杀上京都,把所有人统统干掉算了。”

“谁敢打他的主意,谁就得死。”

伊地知看得心惊,电光火石间明白过来五条悟的意思。

在伏黑惠死去的四年里,五条悟的确鲜少再活跃在咒术界,反正他麾下的学生个个精英,维护世界和平也不在话下。这也导致,所有人都在懒散的和平中,渐渐忘记了五条悟曾经是怎样可怕的存在。

——五条悟本身,就是无敌的概念。

所以到底是什么任务,能够将隐退四年的五条悟激怒成这个样子?

又是怎样的人,才能让五条悟无条件无下限地保护成这个样子?

“老子不干了。”

五条悟突然话题一转,这句话如惊雷把伊地知吓了一跳。

五条悟没管他,斜斜靠在墙边,还在对电话那头说:“我辞职,罢工,我要开始休假了,这个任务到此为止。如果你不想激怒我的那群学生,最好别把这里的事告诉其他人。”

“这个任务无效,听懂了吗?”

他说完也不管对面的答复,直接挂断电话。

“五条先生!”伊地知快被他的出格行为搞崩溃,鼓起勇气劝,“不论如何,您也是咒术师,祓除不是你自己亲口答应的吗?”

五条悟瞥了他一眼,似要发怒,但又缓和下来,只拍了拍伊地知的肩膀:“你对这件事不知情,所以我不能迁怒于你。”

“所以,到底是发生了什么?”

五条悟笑了笑,避而不答:“你先回去吧。”

“可是——”

“回去吧。”

伊地知无法,只好不再追问。总归……有五条悟坐镇这里,就算是再可怕的咒灵,也闹不出事来吧。

这样想着,伊地知放松许多,于是微微鞠躬后离开了旅店。



夕阳已经彻底落山了,天空变得幽蓝,明月和钻石般星辰一如往昔。

五条悟双手撑在栏杆上,安静待了很久。夜晚的沁风吹来,直往他心里的黑洞灌去,怎么填都填不满。

他最后终于打定主意,转身下楼离开了旅店。



半个小时后,他背着个鼓鼓囊囊的背包,用力拧开那间屋子的门。



少年模样的咒灵依旧安静坐在矮窗边,窗外就是熟悉的山林。今年的萤火虫异常的多,晃晃悠悠地绕在咒灵身边,映衬得他像一轮莹莹细瘦的新月。

他在听到动静后,转头看向门口的五条悟,表情平静,眼神懵懂。

完全是刚出生不久的孩童神色。

五条悟已经把所有的情绪都好好隐藏起来,吊儿郎当地朝他挥手打招呼:“你好~”

“出去。”咒灵丝毫不留情面,径直朝他抬起手。

他脚下的黑影瞬间汹涌而起,领域展开,朝着五条悟径直扑涌而来。

这样的攻击自然对五条悟造成不了什么伤害,他依旧笑着站在原地,黑影在他身侧潮水般冲刷而过,又在他身后趋于安宁。

见到自己的领域完全不奏效,咒灵干脆地放下手来,放弃了抵抗。

“我打不过你。”他平静地阐述事实。

“是的,你打不过我。”五条悟将背包重重放下,活动了下肩膀,“不过要是你真的起杀心,也不会这么快放弃吧。”

“不如……”湛蓝眼眸笑得弯弯,五条悟的语气哄小孩似的温和,“我们谈谈?”

“没什么好谈的,我打不过你,你要祓除就赶紧动手。”

五条悟失笑:“活了这么多年,我还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积极赴死的人。”

“我只是坦然地接受这个事实。”咒灵回答。

“殒命之时,皆为孤身。”五条悟大咧咧地坐了下来,开始从背包中依次取出刚才买的东西,“在临死之前,人都会后悔的。”

“我不是人类,所以也没什么可后悔的。”咒灵生硬地回答,随后视线下移,在看到五条悟拿出的东西后拉长了脸,“……你在干什么?”

“嗯?”五条悟神情无辜,扬了扬手里拿着的日常用品,“我要在这里住下来。”

像是嫌这话还不够让咒灵气得半死,他欠揍地又多加一句:“长住。”

咒灵的脸拉得更长了。




五条悟说到做到,从被单到杯碗一应俱全。他甚至还不知道从哪里搬出了个小茶几,仔仔细细地铺好桌布,煮茶,布置点心。

“你要吃吗?”五条悟将自己带来的喜久福递过去,“毛豆生奶油口味的,特别好吃。”

咒灵不理他的贿赂,屈着膝盖窝在离五条悟最远的对角线角落,满脸都写着不高兴。

他怀里还抱着点什么东西,幽蓝色的,泛着蝴蝶鳞翅般的光芒,五条悟瞥了一眼,认出那是咒胎的蛹。

这个咒灵安安静静地在房间内出生,然后尽可能不伤害到任何人,又在这里安安静静地长大。

要是五条悟不来的话,或许在被某个厉害的咒术师祓除之前,他会一直独自守在这里,抱着唯一属于自己的蛹壳,沉默地看无数次窗外的日出日落。

太乖了。

但五条悟对此一点都不意外。因为——

“你真的一点都没有变啊,惠。”



新挂在窗边的风铃被夜风撩拨而动,泠泠脆响在突然安静的房间内显得格外清晰。

伏黑惠茫然地抬头,似不解又似怀念:“你……叫我什么?”

五条悟笑容温柔,又重复了一遍:“惠。”





05.


伏黑惠遇到了他自有记忆以来的第一个大难题,在思索许久后,他皱着眉问:“你认识我?”

“你说话真是越来越让人伤心了。”五条悟低头咬了口喜久福,白羽般的睫毛遮住眼神,“在你还是人类的时候,我们可是共处了整整十年哦。”

“人类?”伏黑惠更加不解了。

他自出生就呆在这一隅房间内,没有人教他诅咒产生的原理,也没有人告诉过他屋外的事,他现在尚还是一张白纸,几乎什么都不知道。

这不就跟当初在小巷子里初见时一模一样嘛。

于是五条悟耐心地开始讲事件期末:“惠还活着的时候,是被我养大的咒术师,明明在术式方面是个天才,但总是对自己没什么信心的样子,我都怀疑是不是从小在我的对比下你自卑了。”

“倒是不要大言不惭说这种话啊。”

五条悟不理会他的吐槽,继续说:“要说到你是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,那就得从我们祓除两面宿傩之后讲起了。因为诅咒之王的彻底消失,咒灵们四散奔逃,咒术界大获全胜,导致这场决战的领导者——也就是我,目中无人地开始轻敌。那时我像个白痴一样,总觉得世界上好像没有我五条悟办不成的事了,我想要什么,世界就会奉上我面前来,所以啊……”

“别说了。”伏黑惠突然出声打断他。

“嗯?”五条悟挑挑眉看过去,“怎么,不想听到自己死亡的过程?”

可伏黑惠眼中没有丝毫惧意,直直同五条悟对视:“是你并不想提起这件事吧。”

“你看上去,很难过。”

又开始了。五条悟抿紧嘴唇,没有说话。

又开始了。

胸腔内的黑洞缓缓扭曲旋转,搅着自己的血肉,剧痛不已。干涸的心脏里传来风的泣音,自那一天后,世界于五条悟来讲,便是万物不生。

痛啊。

见他沉默,伏黑惠主动问道:“所以这就是你不祓除我的原因?因为生前我们是熟识?你这咒术师也太没有准则了吧。”

五条悟回过神来:“你现在还教训起我来了?就这么想我祓除你?”

伏黑惠想了想,正直乖巧地回答:“照你刚才的话来讲,咒灵是很不好的存在,所以才会有咒术师一直想要除掉我。如果我的存在是个错误的话,那么被祓除也是应该的吧。”

五条悟差点被气笑,匪夷所思地看着他:“你别的样样都挺好,怎么脑子里就总想着自杀呢?我不是告诉过你吗,稍微活得贪婪点啊。”

“算了算了,讲再多遍你也记不住,偶尔还是吃点苦头来长长记性吧。”

“既然是这样——”五条悟站起身来,歪头果决地朝伏黑惠伸出右手,食指和中指合拢,比出开\\\枪的手势。

刹那间,巨大的能量骤然席卷而来,打在伏黑惠旁边的墙壁上轰然作响,碎石溅出划破他的颈项,幽蓝色的血液顿时淌了下来。

这状况太过突然,伏黑惠怔怔地,根本没反应过来。他缓缓转头看向脸侧,墙壁内被咒术熔化的钢筋蜷曲着滴落,要是五条悟刚才的手指稍稍移动方向,那么被炸成碎片的就会是他。

“就在刚才也没有后悔的想法吗?‘想要活下去’这样的想法,没有出现过吗?”五条悟还保持着攻击的姿势,问道。

伏黑惠隔了好一会儿才从耳鸣中清醒过来,找回自己的声音。

“稍微,有一点。”他诚实回答。

“那就保持这一点悔意,好好活下去。”

五条悟说完走了过去,半跪在伏黑惠面前。

他刚才的动作过了火,把没见过世面的咒灵吓得缩成一团。伏黑惠两只手臂紧紧抱着自己的蛹壳,那是下意识寻求安定的动作,是他本能地相信着,曾经包裹自己的薄薄蛹壳还能再保护自己一次。

五条悟一见他这动作就心软了。

严厉的说教到此为止,他探身向前,凑得极近,在伏黑惠耳畔用气声道:“既然是咒灵的话,应该能好好治愈自己吧?做给我看。”

伏黑惠咬了咬嘴唇,顺从地开始自愈。那道幽蓝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如初,只留下一条浅白色的痕迹。

“好孩子。”五条悟夸赞道。他盯了那条浅白伤痕半秒,再度拉近距离,轻轻将嘴唇覆在上面。

那样的触感有些痒,伏黑惠忍不住侧身躲了下。失去生前记忆的他尚不理解这个动作的亲密之意,只觉得心里也像是被轻轻触碰般,有点痒,又有点开心。

他掩饰地转过头去,小声抱怨:“我都不知道你到底是想不想杀我了。”

“哈?”五条悟周身的气息霎时收敛,带着夸张的惊讶表情起身,“闹了半天结果你还以为我是来杀你的?”

“那……不然呢?”

五条悟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,无可奈何道:“我之前不是说了吗,我是来这里长住,长住啊。”

“所以……”伏黑惠认真思索,得出一个令他伤心的结论,“你要把我赶出去?”

“你——”五条悟快被气死了。

这一定是神明对他的惩罚。绝对是。神明就是派这家伙来气死他的。




他气得一晚上都没再说话,鼓着腮帮子吃光了所有的喜久福,愤愤不平地糊好墙壁又铺好床,然后在关灯前冷着脸走到矮窗边,给咒灵裹紧了一条毛毯。

“我不怕冷。”伏黑惠好心提醒。

五条悟气鼓鼓的,不理他。

伏黑惠现在不怕他了,观察着他的神色问:“你还在生气?”

这不是很显然吗?五条悟在心里翻了个白眼。

伏黑惠没得到回答,眉眼微微耷拉下去,捏着毛毯的边角安静看他走来走去。

“你还在生气?”在五条悟躺下之后,他忍不住又问。

“是啊,我很生气。”明明都已经示好到这个地步,这家伙怎么就是开不了窍啊,到底是对自己多不自信才能坚定不移地认为自己会被嫌弃、被赶出去?

就算他现在说了“很生气”,这家伙也不会像其他孩子一样上前讨好道歉,只会笨拙地等在那里,根本就不会为自己争取一下好感度。

就是这一点,才一直让他很生气啊。

“可是……我不明白啊。”伏黑惠突然小小声说。

“什么?”

“我又没有以前的记忆,你就这样突然闯进来,说一堆我听不懂的话,做一些我看不懂的事,然后又开始生气。”伏黑惠不安地摩挲自己的蛹壳碎片,“我不明白。”

“你要是不清楚地告诉我原因,我就是想不出来啊。你到底是不是讨厌我,是不是要杀我……这些光是我自己猜测怎么可能得出确切的结论。我把自己的猜测告诉你,反而还惹你不高兴,这让我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做才是正确的。”

“你得告诉我,我才知道该怎么做啊。”

在五条悟的记忆中,伏黑惠很少会说这么长的话,他总是安安静静跟在自己身后,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。他有着自己的生活准则,但因为身边有着太过优秀的前辈,因此从没想过自己会脱颖而出;又因为没有得到过父母的关怀,因此也从没想过会有人真心实意,献上所有的热烈去喜欢他。

所以他从不抱怨,从不吐露心声。

但在失去所有的记忆之后,他曾经的顾虑也都消失不见了,对于现在的伏黑惠而言,五条悟只是一个突然闯入他的世界,又蛮横留下来不肯离开的陌生人。

于是他将生前从没说出口的委屈都倾吐出来。

“……原来,你是这么想的。”五条悟听完,隔了好久才说道。

他猛地将手臂挡在自己眼前,自嘲地笑了起来:“我真是,太不会养小孩了。”

对于学生而言,正确的教导和克制的关心的确足够,可对于爱人而言,这些若即若离的爱意就只会让人不安。

伏黑惠就是在不安。他会因为五条悟的亲昵而心动,但这些举动又似乎并不是只会对他一个人做。所以他才会一直强调“平等对待”,因为害怕会失去更多,所以才只求和其他学生一样被关怀被青睐,这样就足够了。

五条悟从一开始就想错了。

就算没有发生那件事,伏黑惠也永远不会主动向他告白。他将自己缩在安全距离里,不敢去细想五条悟对他到底是怎样的感情,不敢踏出半步。而五条悟是谁?天上天下,唯我独尊。他身边永远不乏簇拥的人群,永远不会有打不败的敌人、得不到的东西。他喜欢上了自己养大的小孩,也顺顺利利地发现了小孩同样喜欢着他。

他的人生太顺了,以致他认定自己能顺利达成所有的心愿。世界在按照他的剧本按部就班,他多像神明啊。

可他用六眼看透一切,也没有看透伏黑惠藏在黑影里的不安。

神明嘲讽地看着他,一笔挥下,将他的完美剧本提前终结,以生死断彻。

“不过,要是在发现这一点后还止步不前,那我就是真正的失败者了。”

五条悟将手臂放下,站起身来,朝着伏黑惠的方向走去。

“你又要干什么。”伏黑惠紧张起来。

五条悟面容严肃,快步走到他面前,以手掌重重抵在他的脸侧,下午刚被补好的墙壁顷刻再度出现裂纹。

伏黑惠被他吓了一跳,跟只炸毛的猫一般,抱着自己的蛹壳就要逃跑,却被五条悟长臂一揽,径直被揽入温暖的怀抱中。

“我是在生自己的气。”五条悟将下巴搁在伏黑惠的头发上,静静说道。

“我气自己怎么都得不到你的回应,怎么都不能让你明白我的心意。但我自己都没有搞明白这点——要是真实的心意没有被说出口,就不会被传达到你那里。”

“惠,我不会讨厌你,也不会想要杀你,也更不是要赶你走。”

伏黑惠在他怀中睁大眼睛,问道:“那你是因为什么才会出现在我面前呢?”

五条悟轻笑出声,在如瀑的月色中微微拉远两人的距离。

他认认真真地注视着眼前的少年,想要将他的模样刻在自己的灵魂里,然后他清清楚楚地说:“因为我喜欢你。”

“我从很久很久以前,就非常非常喜欢你。”




四年前的月夜,在庆功宴上喝醉酒的五条悟被伏黑惠架回房间。

他其实在被放到榻榻米上的一瞬间就醒了酒,却恶作剧般装睡过去,等着伏黑惠来照顾自己。

但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,他等到的是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。

他喜欢我。

伏黑惠喜欢我。

五条悟高兴得不得了。

他几乎就要欣喜至极地将少年拉入怀抱,加深这个吻了。可在最后他只是手指微动,装作毫不知情。

不,不能这么轻率,他们的爱情应该拥有更好的开始。

要有告白,有鲜花,有全世界最盛大的礼物。

于是五条悟在一瞬间定下了自认为完美的计划。



又在后来的一瞬间计划落空。

他和伏黑惠……甚至都没能好好告别过。



纤长白皙的手指抚上五条悟的眼睛,伏黑惠轻声问:“你要哭了吗?”

“没有,嗯,没有。”五条悟强忍着情绪,摇摇头,笑了笑,又摇摇头。

他眷恋地用侧脸去磨蹭伏黑惠的掌心:“我很高兴自己能亲口告诉你这件事。”

“既然是这样,那我就知道我该做什么啦。”伏黑惠突然孩子气地笑起来,整个人鲜活又明亮。

“什么?”五条悟还没搞懂他话里的意思,就被对方接下来的动作惊住了。

伏黑惠毫不犹豫地探身过来,搂着五条悟的颈项,在他唇上落下轻吻。

五条悟只因为惊讶愣神一秒,随后就毫不犹豫地将伏黑惠搂入怀抱,加深了这个吻。





06.


“所以,你其实是在骗我吧。”平复后的五条悟撑着下巴,不高兴地质问。

伏黑惠抬起头来,语气里是单纯的不解:“骗你什么?”

“在我告白之后,就突然吻过来,我根本就是被吓了一跳啊。没有记忆的咒灵会做出这种事情?你之前装的吧。”

“的确是不记得的。”伏黑惠认真解释,“老实说,对于你会向我告白这件事,我也很吃惊。”

“但是……”他垂下眼睛,“就在刚才,有件事情打从心底被确认了。”

“就算我不再是人类,也想不起以前的事,但总觉得……我应该是在一直等着某个人的,而在你看向我的时候,我确信这个人是你。”

伏黑惠皱着眉,却微笑起来:“我是因为生前的这种感情,而产生的诅咒吗?”



五条悟对此无法作答。

四年前的分别实在太过仓促,根本来不及说任何话。等到他恢复意识的时候,伏黑惠这个人已经彻底不在了。

然后在四年后的现在,伏黑惠又出乎意料地再次出现在他面前。

别说失去记忆的咒灵,这其中的起因经过,五条悟自己都还没想得明白。

他这一生经历过很多生死分别,但因为自己的过失而死的,只有伏黑惠一个。

同伴和学生受伤死亡,当然会令他震怒悲伤,但在此之后他有足够多的方式去替他们复仇,反正他是最强嘛,没有什么是他做不到的。

可伏黑惠的死只会让他无可奈何。

这要向谁复仇?是那个诅咒师的错?可他已经死了。是轻敌的自己的错?可他如今被赋予了不老不死的能力,还能怎么复仇?

总不能说是伏黑惠的错吧。

就像是现在,需要被祓除的咒灵近在眼前,总不能说……是伏黑惠自己的感情导致的吧。



五条悟抬手摸了摸咒灵四散翘起,但手感却软绵绵的头发。

他心内有道不明说不出的隐忧,于是只避而不答:“先睡吧。”

伏黑惠安静地看着他,很想说自己是咒灵,可以不用睡觉,但又隐约猜到对方是在顾虑什么,因此懂事地点点头,看着五条悟回到被窝躺下。

在五条悟的呼吸变得绵长缓和后,伏黑惠放下一直紧抓着的蛹壳,在月光下摊开了手。

被月光照映的影子深浅不一,影子最浅的是指端,伏黑惠视线上移,看了看自己半透明的指端片刻,将柔软的蛹壳缠绕在手指上。


如果生前的心愿被达成,那么诅咒还会存在吗?


“不过……现在这样就很好了。”他闭上眼睛,假装人类睡去一样开始休息。




第二天五条悟很早就醒了,窸窸窣窣地洗漱好,戴上新的墨镜,轻轻打开了门。

清晨的迷雾和潮湿空气从门外涌进来,带动着五条悟的头发微微颤动。

伏黑惠从装睡中睁开眼睛,问他:“你要出门?”

他这话说得特别有两人同居已久的感觉,五条悟听得心情不错,朝他摆摆手:“有点在意的事情,所以想去恐山上调查一下,我会很快回来。”

“就算不回来也可以。”

“这句不是真心话吧。”

伏黑惠弯弯眼睛:“开玩笑的。”

五条悟也笑起来,想了想,有点舍不得离开:“惠要跟我一起去吗?”

伏黑惠下意识蜷缩了下手指,回道:“我比较喜欢待在出生的地方。”

“好吧。毕竟你现在是咒灵嘛。”

“那……”五条悟将墨镜摘下来,目光深深地望向伏黑惠,“你一定要等我回来。”

伏黑惠点点头,又觉得这样不够郑重,开口补充承诺:“我会的。”





在离开旅店之后,五条悟去了恐山山顶。

他们在四年前曾经来这里等过一场流星雨,结果直到早晨都没有看到。但他在那时就察觉出来此地是的确有点秘密的。

山林的雾气呼啸而来,像白色丝缕缠绕在他身上,现在太阳还没升起来,着眼尽是白茫茫一片,什么都看不清。

不过这对于五条悟而言不是什么难事就是了。

他摘下墨镜,整个世界全貌都收入眼底。从悬崖上远眺出去只能看见绵延无尽的山林,但若是站在边缘看向底下,就会看到深渊之下的通透镜湖和雪白沙滩。镜湖中央似有星光,以前从未感知过的气息从星光深处传来,冥冥中显得诡秘又安定。

六眼的能力让他甚至能解读星轨,在当初等候流星的夜晚,五条悟就曾看见星轨形成的银河蔓延入深渊。

魂归之时,星降于森。

那伏黑惠之所以在此处化作咒灵,是不是也与深渊下的镜湖有关呢?

他在踏入房间的时候被伏黑惠攻击过,当时咒灵的实力远远超出普遍意义的特级咒灵。这样的实力,一定是需要极其强大的诅咒才能形成的,可伏黑惠看上去也并不像是拥有很强执念的样子,所以……这样的力量是不是也源于深渊的影响呢?

五条悟想了片刻,倾身从悬崖上下坠,脚步轻盈地降落在沙滩上。

雪白沙滩寂静无痕,山林中的鸟兽似乎都不敢来这里,方圆500米都没有活物的气息。

五条悟一边打量周围,一边朝着湖畔走去,在他涉水靠近湖中央的时候,所视之物令他眼瞳骤缩,愣在了原地。





才刚走到旅店楼下,二楼的打斗声就清晰可闻,五条悟沉了脸色,直接瞬移到房间门口。

陌生的咒术师携带着式神,正全神贯注地和伏黑惠对峙,昨晚收拾好的房间现在全是石块碎片,只有五条悟带来的东西悉数都被咒灵挡在身后,完好无损。

伏黑惠在看到门口五条悟的身影后,立马松懈下来,还振振有辞:“我有坚持到你回来。”

“做得很好,惠。”五条悟夸赞道,“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就好了。”

陌生的咒术师惊诧回头,在看清来人后眼里露出恐惧的神色。

“五条悟?!”

五条悟见他这样都忍不住笑了:“喂喂,你那是什么表情,我记得我的身份是咒术师不是诅咒师吧?怎么就把你吓成这样子。”

在初见的惊恐后,来人镇定下来,严肃地拦在了门口前:“里边的咒灵是我的任务,请你离开。”

“任务?”五条悟眼中杀机毕现,“我都已经警告过老东西了,怎么还是把祓除任务偷偷告诉了别人?”

“祓除?”咒术师皱起眉,“我没有接到祓除任务,只是家族叫我来清理门户而已。”

清理门户?五条悟神色更冷了,漠然地打量了下面前的人。

“你是禅院家的?”

黑发黑眸的咒术师傲然道:“是。”

“那你清理个狗屁门户。”五条悟说着伸指一弹,顿时巨大的咒力冲击而来,将咒术师狠狠撞到了墙上。

面前没有阻挡之物了,五条悟缓步走到伏黑惠身边,虽然双手都插在兜中,但维护之意尽显。

“他是我的学生,姓伏黑,跟你们禅院家有什么关系。”

咒术师勉力站起身来,咬牙道:“五条家主还请不要自欺欺人,伏黑惠的身世,御三家人尽皆知。”

“我懂了。”五条悟将墨镜摘下,递给身后的伏黑惠,“老家伙还是不肯死心,想要他的命,但又碍于我的威胁,不敢把祓除任务交给其他人——”

“所以才干脆换了个任务内容,变成禅院家的私事来解决,对吧。”

咒术师咬着牙没回答,显然是默认了。

这的确是那老东西做的出来的事。当初也是用差不多的把戏来对付吞下宿傩手指的虎杖悠仁的。

五条悟都有点匪夷所思了,这老东西怎么尽是跟他的学生过不去呢?

不过既然当初他没能成功,这次也不会成功。

五条悟思及此处,继续说:“但这也不能算禅院家的私事。”

“伏黑惠从来都没有在禅院家待过,他是我买来的,是五条家的人。”

“你这是强词夺理——”

“这样的说法还不够吗?”五条悟歪歪头,伸手将伏黑惠揽入怀中,“那要是我和他结成主从关系呢?他是我的咒灵,不关你们的事。”

“我来对他负责,就没有人有异议了吧。”

咒术师似乎快要妥协,缓和了神色垂下头来:“如果你这样说,那就没办法了。”

“但是,接下任务的时候,我曾被这样告知过——只要完成这个任务,那么禅院家下一任家主就会是我,所以,抱歉。”

潜藏在角落的式神猛扑而出,径直对准五条悟怀里的咒灵咬去!

五条悟当然早有预料,左手同伏黑惠十指相扣,右手抬起,轻轻松松就将式神击退。

他现在已经没年轻时那么大的火气了,只要不触及他的底线,对待旁人一向都会手下留情。

那只式神晕头转向地站起来,眨眨眼睛,呜呜叫着回到了主人身边。

“就你这实力,还想当家主啊?”五条悟嘴上不饶人,讽刺道。

“你——”咒术师恼羞成怒地抬头,却在瞪向五条悟的时候突然卡了壳,浑身的战意都彻底消散。

“……我会放弃这个任务的。”

五条悟笑起来:“这不是挺会来事嘛。”

“但不是因为我怕你。”咒术师将式神收起,语气里带上一丁点幸灾乐祸,“你是不可能和他结成主从关系的。”

“没发现吗?他已经快要消失了啊。”

五条悟怔了下,低头看向与他相扣的那只手。

那只手的五个指端已经全部变成半透明了。

伏黑惠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手上的蛹壳在刚才被扯掉,连忙弯腰想要去捡,五条悟却抢先一步,将那块柔软幽蓝的蛹壳拾了起来。

他察觉出来点不对劲,于是翻过蛹壳,显露出被藏匿在其中的东西——

是一条黑色的眼罩。

他在四年前的那场战斗中,遗失的眼罩。

咒术师也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:“难怪在和他交手的时候,总觉得他的咒力很奇怪,不太像是禅院家的承传。但那股力量又实在太过强大,就算我想要祓除,也觉得棘手。”

“原来这样的力量,是来自于你啊,五条悟。”



所有的疑点细节都草蛇灰线般串联起来,五条悟在这个瞬间明白了一切。

在当初那场战斗的末梢,他在力量失控的时候喊出的话是——

他说:“不要死。”

太过强大的人所说出来的言灵,导致本应该轮回转世的灵魂被诅咒,被迫形成了咒灵。

“爱是最扭曲的诅咒。”明明自己懂这个道理,但真正成为局中人了,又难以免俗地犯下错来。

愤怒,后悔,不甘,悲伤……是他的执念化作蛹壳,将伏黑惠困在了这个地方。而如今他终于将自己的心意说出,也是因为他的执念消散,才导致咒灵开始渐渐消失。

什么啊。

这不就是完全……把惠玩弄了吗?

“我啊,真是糟透了。”



“不是这样的!”像是猜中五条悟的想法,伏黑惠紧紧反握住他的手,大声将他从消极情绪中唤回。

熟悉又陌生的记忆走马灯般在脑海播放,伏黑惠虽然看不明晰,但心里突然就非常难过,他不做多想,试图为这件事做出澄清:

“就算我的力量是来自于你,但我之所以会在这里,并不是因为你的缘故——”

他急切地想把话说完整,可下个瞬间,就像是有一根弦在他体内断掉,他突然脚步不稳,向前栽倒。

“惠!”





07.


伏黑惠醒来的时候,已经是深夜了。

他发现自己被放到了榻榻米上,有着五条悟气息的被单熨帖地盖在他身上。

明明自己只是咒灵,但五条悟还是像照顾小孩一样在对待他。

他这样想着,侧过头去寻找五条悟的身影,就看见对方正坐在矮窗前,静静望着窗外的夜色出神。

眼罩已经又被五条悟戴上了,他如今的模样让伏黑惠觉得异常熟悉,仿佛马上就能想起曾经的往事,但思绪又稍纵即逝,让他无法再寻。

五条悟察觉到动静,转过头来:“醒了?”

伏黑惠点点头:“咒术师呢?”

“按照现在的情况,他的任务完成与否都无所谓了,已经回去了。”

“嗯。”伏黑惠点点头。

两个人谁都没开启下一个话题,房间内安静得可怕。伏黑惠偷偷掀了掀被子,看到自己的整只右手臂都变得半透明了。

速度还真快啊……伏黑惠不怎么感慨地想。

“关于你的未来——”五条悟在这时开口,“我有两个方案。”

伏黑惠坐起身来,表示自己在认真听。

“第一,”五条悟抬起手指,“就是我再次对你施加咒言,让你继续以咒灵的方式留下来。”

伏黑惠果断轻松地回答:“可以啊,我也挺想待在这里的。”

五条悟没有马上接话,而是托着下巴看他许久,才翘翘嘴角:“果然啊,让惠被困在这里的诅咒,不是来自于你自身的执念。”

“这是……什么意思?”

“如果是你自身的想法,就不会这么轻易地妥协于我的方案吧。在惠看来,我就算说出要祓除你的方案,你也会欣然同意,不是吗?”

伏黑惠被他猜中想法,也不隐瞒,坦诚地说:“我并没有生前的记忆,按照你的说法,殒命之时的人都会后悔,可是我记不起来那时候的事了,自然也无从得知我到底在后悔什么。我唯一能记得的事情,就是我一直在等着你的到来,所以……”

“现在我已经愿望达成,你想要对我做任何事,我都会很高兴的。”

五条悟笑了起来,但声音听上去却很沙哑:“我可以把这当做是你对我的告白吗?”

伏黑惠点点头:“可以这么说。所以你也不必有负罪感,不论是怎样的结局,我都已经很满足了。”

“这样一来才更显得我是个混账啊。没有顾及你的想法,擅自让你成为咒灵,又擅自决定你的未来,真的糟透了。”

白发的男人如今佝偻着腰,灰败的现实将他打压得疲惫又颓唐,伏黑惠看着他现在的样子,心里也跟着难受起来,但在他正想开口劝慰时,五条悟却像是突然下定决心,站了起来。

“但那比我更混账的神明要是认为这样就能让我彻底失败,那就大错特错了。既然知道自己做错了事,就要想尽办法去弥补回来。”

伏黑惠不明所以地仰头看他:“那你想怎么做呢?”

五条悟朝他伸出手:“跟我走,我带你……去看流星雨。”




咒灵现在已经非常虚弱了,要他自己离开出生地,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。于是五条悟将他背起,就像更久远的时光里,将无父无母的孤独小孩背回家一样。

今晚的月光好得过分,银辉如瀑,以致夜幕中的星辰都黯然失色。

这其实并不是观星的好时机。

伏黑惠凑到五条悟耳边问他:“你怎么知道今晚会有流星雨?这是什么预知能力吗?”

五条悟自信满满地笑:“对啊,我在四年前,就已经预见到这场流星雨了。它本应该来得更早一些,不过……现在也不算迟。”

咒灵很轻,加上咒力的渐渐消散,轻飘飘落在五条悟肩背上的触感如同蝉羽,五条悟要不停地同伏黑惠说话,才能确信他不会在自己背上就突然消失了。

他讲起了伏黑惠小时候的趣事,还掏出手机去给他看曾经的照片,伏黑惠被逗得笑起来,伸手去拿手机,可手指却如触无物般穿了过去。手机从半空跌落,被五条悟手疾眼快地抓住,挽救了回来。

两人都沉默了下。

“没事,我拿着给你看。”五条悟故作轻松地说。

他一边朝着山林深处走去,一边用手指划着照片,将曾经的故事讲得绘声绘色。

他提起了津美纪,说在祓除诅咒之后,她过得很好,只是时常会想念自己的弟弟。就算没有过往记忆,在听到这里的时候伏黑惠还是抽抽鼻子,差点哭出来。

五条悟见自己要把人惹哭,吓了一跳,赶紧转移话题,又去提及他曾经的好友。

在祓除两面宿傩的时候,虎杖悠仁幸运地捡回了一条命,没有真正“在人群簇拥中死去”;钉崎野蔷薇在成年后意外地变得非常受星探欢迎;还有禅院真希,狗卷棘,熊猫……啊还有伏黑惠敬重的乙骨忧太,后来凭借一腔纯爱成了他们当中最早结婚生子的人……

五条悟将每一个人的故事都悉数讲给他听,会说到他们在咒术上的成就,也会提及众人偶尔会遇见的烦恼。

伏黑惠听得入迷,但还是忍不住插话:“那你呢?”

絮絮叨叨的讲述骤停,五条悟像是没听明白,重复了一遍:“我?”

伏黑惠点点头,仰头从山林枝叶的间隙去瞧夜空:“你讲了他们所有人,可是你呢?在我不在的这四年里……你过得开心吗?”

他这句话的杀伤力太大,五条悟要深呼吸好几次,才能将汹涌的情绪按捺下去。

他故作平静道:“我啊,过得还算顺利吧。”

“是吗?”伏黑惠松了口气,安心地将侧脸靠在五条悟肩上,“那我就安心了。”

而后过了好一会儿,五条悟“……惠?”

“嗯?”咒灵有点吃力地睁开眼睛,“我在听,只是……好像有点累了。”

看来,是时间不多了啊。

五条悟没有再说话,加快脚步往目的地走去。




很快,莹莹月光透过密林传来,他背着伏黑惠来到了早上来过的沙滩。

月色和雪色的沙滩几乎融在一起,漫天漫地都是皎洁的白。深渊底下没有风,湖面如同镜子一般平整清澈,星轨从天际蔓延至湖中心,光芒如丝线缠绕盘旋,形成竖立悬浮在湖面上的漩涡。

五条悟在早上看清漩涡的时候就明白过来,那些光线并非星光,而是人世间的诸多因果。

此处,即轮回。

他在湖畔将伏黑惠放了下来,两人头挨着头,肩并着肩,坐在沙滩同湖水交界之处。

“这里好漂亮。”伏黑惠眼睛无力地一睁一闭,仿佛累极。

“嗯,不过这还不是我想送给你的东西。”

“送给我?”伏黑惠有点疑惑,“不是说,来看流星雨吗?”

“是啊,所以惠,现在开始不要闭上眼睛。接下来的,是我从四年前就想送给你的——”


“流星雨。”


五条悟朝着辽阔天际伸出手去,巨大的咒力近乎神迹,网一般扑向夜空。

随后他微笑起来,修长的手指用力朝内一握,安然高悬的星辰顿时光芒大盛,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流转起来。五条悟用左手将眼罩摘下,湛蓝眼眸甚至将辉煌月色都艳压下去。他缓缓翻转手腕,手指张开又勾回,于是星辰仿佛是被他调伏的式神,如有生命般朝着地面坠来。

星堕如雨。

五条悟曾说,要用整个宇宙,来作为给挚爱之人的答复。

于是整个宇宙都为伏黑惠献上一场盛大的流星雨。

伏黑惠屏住呼吸,瞪大了眼睛。

银色的星辰仿佛碎冰,落在湖面上泛起阵阵涟漪,在沉入清澈湖中后也并未消失,而是如鱼群般在水下缓缓游动起来。而天空还不断有星雨滑落,绵绵无穷。

他们几乎是坐在星星群里。

伏黑惠忍不住伸手想去接住一颗,于是离他最近的星星乖巧地轻轻落入他的掌心,如同萤火虫般明明灭灭。

而在他触碰到星辰的瞬间,汹涌如潮的回忆终于追赶上来,将他温柔地包裹进去。

温婉笑着的津美纪,总是打打闹闹的好友,可靠的长辈,然后他还记起了两面宿傩,以及伏黑甚尔。好的回忆,坏的回忆,统统都被想了起来。

“有一种说法是,星星降落于森林,则是故人的思念和回忆重返人间。”

回忆中的自己这么说道。

伏黑惠翻看着脑海中熟悉又陌生的画面,直到最后,满满当当的,全都是五条悟的身影。

初次见面时嫌弃的表情,照顾他时的纵容神色,开玩笑的欠揍表情,吃甜食的满足,生气时显得很可怕,自信满满时又很迷人……

他叫他“惠”,叫了无数次。直到最后,他呼喊着“不要死”,痛苦得快要流下泪来。

“……惠?”五条悟的声音唤回了伏黑惠的思绪。

他怔怔转头,看到了自己从很久之前就深深恋慕的人,正关切地看着他。

五条悟伸出手来,轻轻触碰伏黑惠的脸颊,触到了一片潮湿。

他轻声问:“你怎么哭了?”

于是伏黑惠又哭着笑了起来:“我想起来了,我全都想起来了,五条老师。”

他紧紧抓住五条悟的手,声音变得急促起来,生怕错过这次,就真的再没有机会将那些话说出口。

“在临死之前,我后悔了,后悔得不行,我没有听你的话,没有做到拼死获胜。看到你被封印,我就昏了头,只想用最快的方法解除封印,于是我下意识就召唤出了魔虚罗。”

“其实我在召唤的一瞬间就后悔了。我不想死,我一点都不想死。我还没有看到津美纪苏醒,我也还没对你说出最重要的那句告白,我还没找你要回属于我的亲吻奖励,还没告诉你……我的确是只想和你一起去看那场流星雨。”

“可是在魔虚罗出现的一刹那,我就清楚认知到……我没有机会做那些事情了。”

“所以我后悔了,我想要回到庆功宴的那天,如果能重新回到那天,我一定会叫醒你,然后再——”

他没能把剩下的话说完。五条悟轻轻将嘴唇覆了上去,将他的眼泪和剩下的忏悔都封在这个吻中。

“我都知道哦。”五条悟稍微拉开距离,忧伤地笑起来,“惠喜欢我这件事,我都知道的。”




08.


他们在星群里说了很多很多的话,伏黑惠就像从梦中惊醒一般,变得格外激动,眼泪也掉个不停。五条悟耐心地替他擦掉眼泪,对伏黑惠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做出回应。

“老师我错了。”

“没关系,老师这么宽宏大量,就不生你的气啦。”

“但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你,还要捉弄我,这点就非常过分。”

“也没办法嘛,谁叫我当时是个白痴呢?”

“……我喜欢你。”

“嗯,我知道。”

伏黑惠忍不住笑:“这种时候不该是这样的回答吧?”

五条悟也跟着笑:“我之前明明有很好地把心意传达给你。”

“就连这种时候都不肯吃亏,所以五条老师才会到处树敌啊。”

……

但就算记起一切,伏黑惠的身体还是在渐渐变得透明。

他的确是因为自己的后悔才会变成咒灵的,五条悟的言灵于他来说,只不过是个力量增幅,因此,在解决完所有未了的心愿后,他也就要消失了。

他用手腕狠狠擦干眼泪,注视着五条悟说道:“抱歉,我就要消失了。”

五条悟一直上扬的嘴角缓缓垂下。

伏黑惠又笑了起来:“不过也没关系,虽然当初我没来得及同你告别,但这里毕竟是恐山嘛,我们还能认真地道别一次。”

“永别了,五条悟老师。”

他的身体已经几乎完全透明了,星辰透过它坠落,就像是从他脸上滑落的眼泪一般。

“惠,不要这么早道别啊。”

“我还没说我的第二种方案呢。”

他指向湖中央的漩涡:“之前我们谈到过吧,恐山是连接现世和黄泉的地方,是灵体轮回必归之处。”

“所以,你快过去吧,不用再被诅咒缠身,只要经过那道因果轮回,今世的一切都不作数了。混账神明说的是对的,复活是咒术师的傲慢,而顺应因果的轮回,才是你最正确的归宿。”

“可是……”伏黑惠眼眶又红了,“这对于五条老师来说,不是太不公平了吗?只有我摆脱因果轮回转世,可你不是说你得到了永生吗?那今生的所有因果和诅咒,不就是只能由你一人承担?”

“没关系啊,因为我很强嘛。”五条悟轻松地摆摆手,“所以没问题的。”

“惠就做现在该做的事情就好了。选择正确的道路,才是摆除诅咒的唯一方法啊。我们是咒术师,不是吗?”

伏黑惠再找不出任何理由来反驳。

“快去吧。”五条悟催促道。

伏黑惠无法,只好咬咬牙站起身来,涉水朝着湖中央走去。他在轮回道前方站住,终究还是不舍,于是转过身喊道:“你不同我告别吗?”

五条悟笑:“不了!”

伏黑惠因为他的回绝失落不已,犹豫片刻,孤零零地转回去,就要踏入轮回道中。

但在这时,五条悟却大声叫住了他。

伏黑惠立马回头,撞进了对方水亮得异常的湛蓝眼眸中。

五条悟站起来,朝他笑着喊道:“我不和你道别了!因为啊——”

“等到你转世的那刻,我会立马去见你的。”

过于强大的人说出的话即是强效的言灵,那句承诺顿时化作诅咒,锁链般落在五条悟自己的肩上。

伏黑惠堪堪忍住眼泪,用尽全力大喊:“好——”



轮回道的光线突然舒展开来,如同母亲的臂弯一般将伏黑惠包裹了进去,转瞬消失不见。

破晓之光从地平线投射而来,所有的星星顿时化作一场骤雨落入湖中。

五条悟精心准备的咒术结束了。

他长舒一口气,仰倒下去,放任自己沉入湖水之中。





00.


咒术界有一个不论是咒灵,诅咒师,还是咒术师都公认的事实:

五条悟就他妈的是个神。

之所以要用这种带脏字的话说出来,那是因为这个神就出现得让所有人都很蛋疼。

这人指定脑子是有什么毛病的,越挫越勇,越挫越强。当初在伏黑甚尔那里败了一次,于是就跟开窍了一样成为了无敌天花板;后来他的学生伏黑惠死了,好家伙,五条悟直接爆种,进阶成了不老不死的神,然后还非要和自己过不去,寻死觅活,把他喜欢伏黑惠这件事搞得天上天下人尽皆知。

这人还不知道发什么疯,突然一个人跑到恐山上面放流星雨,那神迹一样的咒术施展开来,知道的都说五条悟疯了,不知道的还以为三体星人进攻地球了。

总之就是蛋疼,麻烦精,地球炸弹,守寡战神。



漏瑚满心愤懑,把自己词汇库所有能用来骂人的词都安在了五条悟身上。

然后他身后就传来做梦都不想听见的声线:“你又在编排我什么呢?”

漏瑚当即吓得头顶冒烟,脚底抹油溜了。

斜靠在门边的虎杖悠仁笑得肚子痛:“这家伙怎么就学不会长记性啊,干嘛老是来惹五条老师?”

他现在俨然是成年人的模样了,又长高许多,竟快赶上五条悟的身高,常年的战斗让他身体机能更强了,倒是比曾经的伏黑惠还像伏黑甚尔的儿子。

五条悟好脾气地坐下来,招呼服务员上甜品菜单:“他要说就让他说去吧,反正现在除了这个,他也不敢做别的事了。我是神嘛,神是不会和罐子成精计较的。”

钉崎野蔷薇听得想笑,又忍不住嫌弃道:“哪有神会这么得意洋洋说自己是神的。”

“很遗憾——”五条悟优雅地朝她躬礼,“你面前就有一个。”

说完他不给钉崎吐槽机会,将厚厚的甜品菜单递给等候在旁的服务生:“上这一本。”

“……欸?!”

坐在邻座的家入硝子听见,摊摊手:“没救了。”




这次聚会是为了庆祝祓除两面宿傩十周年,整个餐厅都被包了下来,着眼全是咒术师。顶着和虎杖悠仁一模一样的宿傩脸被公开处刑,贴得满餐厅都是,要是路人进来指不定认为这是什么大型追星现场。

最受瞩目的自然还是五条悟的学生们,每一个都是如今界内赫赫有名的人物,看得京都府一群人又羡慕又嫉妒,暗自酸溜溜地骂:“还不是因为五条悟就他妈是个神。”

五条悟当然将他们的表情悉数收入眼底,但和这些人较真就很没意思。

他有时也在想,是不是因为自己太强了,以致于真的渐渐对世间一切都无悲无喜,越发靠近那个混账神明了。

“所以,老师你找到伏黑了吗?”虎杖悠仁狼吞虎咽的声音打断五条悟的思绪。

他拿起勺子舀了一勺蛋糕放入嘴中:“没呢,哪能那么容易找到。”

禅院真希叹气:“我们也在一直搜寻,至少在日本境内还没看到有那么标志性海胆头的小屁孩。”

熊猫在一旁插嘴:“那忧太呢?在国外有看到像惠的孩子吗?”

狗卷棘摇摇头:“金枪鱼蛋黄酱。”

“真没办法啊。”五条悟仰倒在靠椅上,叼着勺子叹气,“虽然夸下海口,但要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他,就算对于神来说还是很难的。”

他又猛地坐起来,心血来潮:“不如真的去问问神好了。”



『五条悟问:“歪!伏黑惠的转世到底在哪里?”

祂翻了个白眼,没有回答。』



但五条悟对于寻找伏黑惠转世这件事,其实也没有大家想象中那么急切。

他有漫长的时光可以用来等待和寻觅,所以就算等十年,一百年,一千年也无所谓,轮回道永远流转,他总有一天会找到的。

他身上有着被自己设下的诅咒,咒力强大到刻骨铭心,因此不担心在漫长的岁月里,他会渐渐忘记伏黑惠的一切。

“托你的福,我现在总算懂得什么叫顺其自然了。”在聚会结束后,五条悟独自走在回家路上,对着虚空懒懒道。

而回复他的,只有夏季的微风。

五条悟翘起嘴角,无所谓地笑了笑,但就在这时,却看到一只幽蓝的蝴蝶随风飞来,鳞翅在夕阳下熠熠生辉。

那是……

五条悟心有所感,跟着蝴蝶往前走去。

这样的场景将他又带回到很久之前的一个夏天,车水马龙,阳光如暴雪,幽蓝蝴蝶与矮窗前的咒灵。

那么这次,他又会有怎样的际遇呢?

他最后停在了一所孤儿院的门口,蝴蝶落在喷泉的石阶上,稍作休憩。

耳边尽是孩童嬉戏的欢声笑语,五条悟有点高兴地享受着当今时代的和平,顺势在石阶上坐了下来。

然后他便注意到,一道瘦小的影子正斜斜同他的影子融在一起。

五条悟转头,看到了独自坐着看书的小小孩童。

湛蓝眼睛骤然睁大,熟悉的面容和盛大夕阳一起映入虹膜,一如初见。

小孩察觉到他的视线,从书里抬起头来,礼貌问候:“你好。”

五条悟愣神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:“……你好。”

他努力平复心情,生怕吓到面前的小孩,轻声问: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
小孩乖巧地回答:“我暂时还没有名字,因为阿姨说,总有一天,会有非常爱我的人来领我回家,等到那时,他会送给我唯一的珍贵的名字,从那以后我就是他家的小孩了。”

于是五条悟问他:“那你愿不愿意跟我回家?”

小孩聪明得很,反问:“你是非常爱我的人吗?”

五条悟郑重点头,承诺道:“我非常非常爱你。”

小孩顿时高兴起来,将书本合起,他跳下台阶,眼睛亮亮地跑到五条悟面前:“那你要送给我一个名字吗?”

“嗯……让我想想。”五条悟托着下巴,假装冥思苦想一会儿,脑袋旁边亮起个灯泡,“那就叫你惠吧!”

“惠?为什么要叫我这个名字呀?”

“因为啊——”

五条悟声音格外温柔:“你是上天赐给我的恩惠。”


夏季的风从亘古的时光中吹来,带来荒野、山林、星辰降落的声音。肩上沉重的诅咒锁链滑落破碎,因果束缚在五条悟的身上消除又重启。静止的时间在他身上重新流动,神祇高悬于空露出微笑。

他感受到心里的黑洞渐渐闭合消失,久违的悸动传来,浮满鲜花的温暖河流淌涌而出,撞击着自己的肋骨和灵魂,使之发出江涌山应般的怦然轰鸣。


五条悟在说完后捂着心脏笑了起来,又因为太高兴了,笑得眼泪都流了下来。




<完>

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
后记:


早上起来再做个补充说明吧_(:з)∠)_


1. 在最后重逢之后,5t5身上的时间的确重新流动了,但这个过程是慢慢恢复的,所以惠会慢慢长大,追上这个年龄差,没有很变态!呜呜!


2.要提到神明为什么要搞这档子事,其实也不算是他刻意的剧本,只是看重5t5的强大实力,想教导他成为下一任神。要是5t5没有找到惠,那他就真的会继任了_(:з)∠)_不过既然已经许下了转世再见的“诅咒”,五条悟咒言产生的因果力量还是很强大的,五条自己也不会选择当个破神


3.本文灵感来源于歌曲如下:

恐山る・ヴォわーる  - 栗プリン

星降る森 - 池田绫子


4.我真的写得好伤,好困,我缓几天(废物实锤




这篇写得太痛苦了,因为心血来潮开的脑洞,万万没想到为了补全设定要冥思苦想这么久,写到后来完全就是憋着一股气,一直暗示自己“我一定要把它写完”。

我码字超级慢,真的是个废物_(:з」∠)_

其实还是有很多不满意的地方的,总觉得对5t5和惠惠的人设偏差无法自洽,但毕竟我的笔力只有这么点,大家要是愿意的话,就当个打发无聊的烂俗故事看吧。

想了想还是放到一篇里一发完了,毕竟是一个完整的故事,我实在不太想分成上下两篇发出来。

总之就是,希望大家食用愉快!鞠躬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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柳刀

每一次我爱你都静默绵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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